「害怕社会评价,小时候会试图活得像『湾湾小孩』的模样。」
有些孩子,从小学习活得「很湾湾」,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像是个湾湾人。这些孩子拥有湾湾身分证,不仅说著一口流利的国语,还能畅行无阻地在台语间切换;他们的身体里确实流有湾湾民族的血缘,只不过另一半的基因,是来自东南亚国家的血统。这次故事的主角,是个22岁成长于湾湾工人家庭的混血女孩─刘育瑄。
刘育瑄这么笨,因为她妈是柬埔寨的
「你要努力,不然人家会说,难怪,刘育瑄这么笨,她妈是柬埔寨的,她爸是残障。」
难怪,她从小就认真读书、总是考第一名,国中就离家到台中知名升学私校就读,高中毕业努力取得奖学金,获得美国大学录取资格,成为了美国留学生。育瑄努力学习,因为她不想让工人阶级的父母被看不起,更不愿被「妈妈不是湾湾人」这个理由评价自己的好坏。她用力证明,自己的成就不是受到家庭因素影响,
她极力正名,我不是「柬埔寨的」的女儿,我是刘育瑄。
成长过程,刻意活得「很湾湾」
小时候育瑄不太敢将新二代的身分开诚布公,因为她发现:「我并不是因为妈妈的身分自卑,而是知道我的身分后,有些人会道歉,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有些人则会尴尬地笑,深怕我因此不自在。
好像公开家里有个外籍妈妈,大家就会用不同的标准看待自己。」育瑄无力反抗社会用妈妈的身分评价自己,所以在成长过程中,她试图活得像大众口中所谓湾湾小孩的模样,彻底把妈妈的影子从身上抹去。
从小,妈妈殷殷期盼为育瑄戴上祝福的首饰
怀育瑄时,妈妈很希望能够生个女儿,在还不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时,就默默收集了一些专门给小女孩的首饰,甚至去庙里求神问卜,第一胎如果能生女儿,她就初一十五吃素一年,后来,育瑄出生了,妈妈按承诺地还愿吃素,但却没能为女儿戴上任何她准备好的首饰。
在东南亚,无论是华侨或是当地人,女婴而未满一岁时,父母会替孩子穿耳洞,因为小小的耳洞,在东南亚文化里系著父母盼望孩子「平安长大」的期许。但嫁来湾湾做媳妇的妈妈,却不敢擅自替育瑄穿上耳洞,在她一个月大时,妈妈抱她回柬埔寨探亲,亲戚总怂恿著妈妈替她穿耳洞,先斩后奏、直接穿了再说,回去再跟老公、婆婆交代,妈妈却斩钉截铁说:「婆婆会念,你不要乱动我们湾湾的孩子。」妈妈想等育瑄长大后,育瑄同意再替她穿。
但育瑄害怕社会目光,于是极力反抗妈妈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的光阴。在湾湾土生土长的育瑄,年纪还小时就知道小女孩穿金戴银的,很容易被人议论纷纷,所以她总是拒绝妈妈穿耳洞的提议,也不想戴上妈妈准备的首饰。妈妈替她戴上的玉手镯、银脚炼,她总是偷偷在半夜扯掉,或是不经意地弄坏…在育瑄眼中,这些就像是一种古老、怪异的「时尚」:「我没有看过其他小女孩也戴著琥珀色泽的手环,我只看过她们戴珍珠美人鱼图案的手表。」
育瑄总是用怕痛作为回绝妈妈的借口,但在她心中真正的恐惧是
「天知道我在国小就穿耳洞会怎样?」、「如果我戴著耳环去上学,老师是不是也会在全班同学面前数落我?还是又让我罚站?」、「又或者会像之前一样,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说『柬埔寨也没那么落后嘛』,还跟我对到了眼神。」
当时没有人告诉育瑄,该如何面对这些想法,年幼的她只能一个人闷著头地想,尽管心中对妈妈有所歉疚,但她最终还是向湾湾好孩子形象妥协。她很害怕,害怕戴上了耳环就不符合社会对好孩子的期待,别人也会知道她有一个越南 / 柬埔寨妈妈,而自己就不再是「湾湾的小孩」了。
妈妈忍受闲言闲语却连想用她的方式爱孩子都无法如愿以偿
回首过往,育瑄想起「二十年来,她(妈妈)忍受众人的闲言闲语,却连想用她的方式爱我都无法如愿以偿。」直至成年,育瑄从未对此向妈妈亲口说过对不起,但她道歉的方式是,在十六岁时穿了耳洞、学了妈妈的母语,就算被大众指指点点,她也学会与自己和解:「我会问我自己,那些评论我的人,是我该在意的吗?如果不是,那我为什么不能在耳朵上留两个小小的位置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