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的工作就是采访,而每一次采访,都是跟艺人短暂交手的过程,结束后,读者看到访问1、2个小时后嚼咀出来的内容,篇幅有限,只能呈现艺人整个庞大人生中一个小片段,或只是几个正在变动中的想法及状态,但有时没写出来的记者跟艺人之间的互动,如厮杀、如把酒言欢、如挫折或惺惺相惜,才是我认为记者工作里有趣的地方。
前阵子约了曾宝仪出来,谈她去瑞士参与104岁老人安乐死的过程,经纪人安排在民生东路附近的咖啡馆,走进去前,我在门口放下包包调整了呼吸和思路,然后才走进去访谈。原因和她认识20年了,几乎她出道时我们就认识,但近10年却只遇见过两次,而上一次碰面,结束后不久我遇见宝妈,她告诉我,我问的问题,让曾宝仪很不开心,宝妈说:「她很生气。」
这事得话说从头,10多年前,我跑TVBS曾宝仪、黄子佼搭档的节目「晚安!各位观众」,刚好见证了黄子佼和小S分手,不久后壹周刊拍到他跟曾宝仪交往的整个过程,后来这件事对3人事业发生遽烈变化,小S扶摇直上,而另两人都因骂名导致工作跌入谷底,曾宝仪一度选择避走大陆拍戏,黄子佼则留在面对孤寂,但他强烈的韧性帮他从几乎死灰的观众信任中慢慢爬回来,重新站上舞台迎向掌声。
相反的,曾宝仪对于一切,比较像顺水势流,不挣扎,只做自己。
上一次见面,是在她接下电影节主持工作,那几天,黄子佼刚承认和孟耿如新恋情,相差19岁的距离,新闻沸沸扬扬,遇上曾宝仪,当然得问这题,但那天我在一连串电影节该问的问完后,开口:「看到黄子佼的新闻吗?感觉如何?对他们会不会想说句祝福?」我记得,她脸色一变,然后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意思是不想回应这题,这是我当时的解读,于是我在报上如实写下我碰到的状况。
后来遇到宝妈,宝妈说,「她对你问那些很不开心,生气了。」我当时不解,为何她会生气,而对于旧爱遇上了新对象,为何连一句「祝福」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一直没再遇到,期间也没再联络了,这事,就梗在那里,放著没说开。
然后,这次透过经纪人安排,她对于生死议题和感触愿意深聊,于是来到这家咖啡馆,我调整呼吸后进去,见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她,我点完饮料,听到她用广东话向服务生点了咖啡(原来她是这家咖啡馆的常客,知道服务生懂广东话),她要冰咖啡,「但我只要两个冰块,不能多。」交待完,然后坐下来。
一杯冰咖啡,只能加两块冰,不能多也不能少,很特殊的要求。然后,我们认真又带点严肃的聊她面对老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遭遇和生死议题,一个段落,我提到宝妈说她在生气的事,她终于告诉我原因,「你知道你有个习惯,一旦问心虚的问题,会不自主的笑,当时你问的不诚恳,笑得很心虚,所以我不想回答那题,对他们,我当然祝福,后来几次在媒体问答时我都全力祝福了,而你当时的笑法,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强调没生气,是宝妈夸张了。
把话说开后,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但我当下是冲击的,当然我不记得我的怪笑是怎回事,但我想像那场景,因为我认识她和黄子佼太久了,知道两人个性完全不同,黄子佼是那种什么问题都能问,玩笑可以随便开而不生气的人。
跟曾宝仪互动,你必须收敛为了缓和场面的浮夸,而我又是经常在面对尴尬只能怪笑的记者。我了解曾宝仪,有些话问出口前,甚至必须得鼓足勇气,我相信我问话时,绝对带著心虚的笑容,只是没想到,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而笑,却因为笑最后导致气氛尴尬,「若当时你用很诚恳的问我,我自然会回答你。」
结果,她的不回答,原来只是针对我的态度,而不是针对黄子佼和孟耿如,但在那么匆忙短暂的接触,真的无法分办清楚。
我跟曾宝仪聊著聊著,服务生把冰咖啡送上来,她瞥眼一看,上面浮了超过5块冰,脸色一沈,把服务生叫过来,仍用广东话问他为何里面有5块冰?一连串的广东话我听不懂,大概是她说她已经要求只要两块,不解为何最后仍来了5块,经纪人一旁打圆场,想用汤匙把她多余的冰块捞出来,让她这杯可以顺口喝,我问,「为何非要2块不可?」,她说:「因为我想喝冰咖啡,但我不能喝太冰,2块是我能接受的量,这点我很坚持。」
这时,我慢慢抽掉梗在心里的那条刺,最后离开时,一起走到桌前开心拍了合照结束,到现在,我不记得那杯过冰的冰咖啡,她最后有没有喝下去。这次交手,我重新思考了跟艺人访问方式,就像吃西餐一样,餐上一排不同大小的刀叉,每一个都用在不同的食物上,沙拉、面包、主菜、甜点,用错叉子、拿错刀,就会有不同结果。
一次意外,搭上坐看繁华的云霄飞车人生,过程有俯冲、有惊险,当然也有徐徐微风。热爱这个工作,因为每天游走不同综艺摄影棚,遇见不同的新鲜事,也因为工作,让我走遍大山大水,体会幸福的每一刻,工作是食物,旅行则像呼吸,两者对我来说,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