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秀贤在孕期就知道可旸有心脏病,但孩子是唐氏儿,却是出生后才知道的事情。还好,在巨大的不安与恐慌过后,她还是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孩子。后来,可旸在两岁时的一场手术后离世,侯秀贤整个人也像是碎了,她最宝贝的小儿子就要离开了。
还能怎么做?她应该怎么做?她决定捐出可旸的眼角膜,让其他孩子代替可旸看见更宽广的世界。怀上可旸的时候,侯秀贤好惊讶,当时她已经有两个还不满五岁的儿子,但她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就算医师诊断出可旸的心脏有点状况,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不影响她对可旸的爱。
孩子出生后才被诊断出有唐氏症
可旸出生时,侯秀贤带著产池,在医院进行水中生产。想起当时的情况,她的脸漾起幸福的笑,「像全家一起努力、规划,迎接他的到来,一切都很美妙。」孩子出生后隔天,医师却带来不好的消息,「他们说可旸好像是唐氏儿。」
那瞬间,无数的疑问、恐慌将侯秀贤包围,她才二十几岁,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生出唐氏症宝宝?为什么产检时都没发现?她不愿相信,拒绝做任何检查,一心祈求一切都是误会,是医师错误的判断,但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月后,在诊间里,医师证实了她的恐惧,最担心的结果还是成真了,侯秀贤只能崩溃大哭。
她是妈妈得让孩子平安长大
唐氏症会有什么症状?是不是智能有问题?是不是不能走路说话?
无数疑问占据了她的思绪。但她没有伤心太久,母亲的韧性便让她坚强起来,她四处查资料、做功课,学习怎么照顾有心脏病和唐氏症的婴儿,就像回到二十初头的岁月,还是个新手妈妈,一心只想让孩子健康长大。
想起与可旸有关的回忆,侯秀贤像陷入一个小小的漩涡,第一个浮现脑海的画面,是每星期总有两三天要独自骑机车载可旸去做复健。
「我把他背在胸前,路上一直跟他讲话,他会抬头看我,看著看著就睡著。」复健很辛苦,可旸总是会哭,但哭完,回到妈妈怀抱里,他又立刻安心得睡了。「虽然这没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他还那么小,就在我怀里……」那是身为母亲最难以忘记,与孩子紧密相连的时刻。
最后悔的是让孩子动了心脏的手术
可旸两岁时,她听从医师的建议,让可旸开刀,希望心脏能更有力气。「可旸要开刀那天,我抱著他去手术室,他突然哭得好惨,哭到我好想把他抱走,跟医师说我们不开刀了。」但麻药起了效果,可旸很快就昏睡了,侯秀贤当时不晓得,那会是她最后一次听见可旸的哭声。
手术结束后两小时,可旸的血压、血氧就不停往下掉,她别无选择,只能让孩子装上叶克膜,等待奇迹发生。但可旸的状况时好时坏,叶克膜和药物开始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副作用。「他的手脚开始发黑,还长了很大的水泡,我看到都觉得很害怕……」侯秀贤不知道该怎么办,总觉得可旸还在努力,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再拖下去,只是让孩子受更多的苦。
该怎么做?侯秀贤像站在十字路口,却没勇气向前。后来,她靠在可旸耳边说了好多好多话。
「妈妈知道你很努力,也知道你想留下来,妈妈当然不希望你走,可是我舍不得看你辛苦……对不起,妈妈不能帮你承受这样的不舒服,对不起让你动手术,如果你真的很累了,真的不行了,你就跟天父爸爸一起走,妈妈会知道,没关系,你一定要让我知道。」可旸像是听懂了,隔天,就出现临终病人的症状,呼吸声开始变得混浊。
侯秀贤知道,这是可旸的暗号,她必须放手了。
孩子走了,但他的器官能让其他人活下去
几天后,可旸在她怀里吐出最后一口气,她的心也跟著出现一道又深又长,难以愈合的伤痕。在可旸动手术时,侯秀贤曾在医院走廊看过一张器官捐赠的海报,她当时没多想,就和可旸爸爸到医院大厅替三人签了同意书,没想过那会是个伏笔。可旸走后,器官协调师前来照会,她心想,可旸的灵魂已经离开躯体,身体最终也会化为尘土,就让其他孩子活下去吧。他们决定捐出可旸的眼角膜。
失去孩子一定有它的意义
孩子离开后的那半年,侯秀贤每天睡醒,总觉得可旸还在身边,她会不自觉期待听见可旸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触碰到他柔软、温暖的身体。死亡像种幻影,没有真实感,她总得坐在床上,花上许多时间,才怔怔地想起,可旸是真的不在了。
有很多时候,她会翻阅可旸的相簿,因想念而哭泣,但有时候,她又会害怕碰触任何与可旸有关的回忆,因害怕思念而哭泣。「我很庆幸我还有两个孩子,为了照顾他们,我没有太多时间伤心。」
她试著和孩子们谈起弟弟的死亡,没有任何避讳,巨细靡遗解释每一个过程,从生病、离世、殡仪馆、火化到器官捐赠,侯秀贤都说得清楚明白,她想帮助孩子得到更好的生命教育,不逃避任何的悲伤。失去了深爱的小儿子,侯秀贤深信一定有它的意义。
器官捐赠会是悲伤时的慰藉吗?
每当思念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时,侯秀贤会想起可旸眼角膜的受赠者,「如果有机会见面,我好想给他们大大的拥抱。」他们身上有可旸的一部份,就像是她的孩子,她真心期望他们爱惜生命,代替可旸将这一生过得精采。
这会是种慰藉吗?也许不是,但器捐让可旸的生命变得更有价值,让心碎的母亲在面对死亡时,不再别无选择。
她深信孩子已经无病无痛快乐地回到天家
现在的她,相信可旸已经脱离病痛,回到天家,回到天父的怀抱,会过得快乐。她也会做更多好事,到唐氏症基金会、器捐登录中心担任志工,努力让自己得到天堂的门票,日后才能与可旸相聚。
想念孩子的时候,她偶尔会买朵向日葵,可旸的哥哥会懵懂指著那灿烂的黄,说那是旸旸的花。他们也会时常牵著手,散步在温暖的阳光里,心想可旸一定就在身旁。能这样就好了吧,她的宝贝小儿子,会永远是她记忆里笑容满面的模样。
我无法想像,身为母亲,失去孩子心会有多痛,但秀贤却在悲伤中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让其他孩子能代替可旸继续健康的活著。这是勇敢吗?在采访那天,我感受到的,更多是女人在妈妈这个角色背后不得不的坚强。器官捐赠不是个容易的决定,但它是个机会,让我们在死亡面前不再只能束手无策。愿我们在生命的尽头,都能有像秀贤这样智慧。